笔墨难陈。

时光飞逝。

【诚楼】天地不容(5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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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楼发现他常看的那本书里夹着一张字条,上面手抄着一首英文小诗,莎翁歌颂爱情的著作,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人流水般诵读的嗓音。

温柔的、多情的、只存在于他脑海里的明诚的声音。

又来这一套。

他看罢暗自记下,将书和字条原样摆好,背着手走出房间。

明诚在客厅里,支着画架,一手拿着调色板,专心涂涂抹抹。

一道河水横贯画布两端,水岸两旁房屋林立,风景别致,明楼只扫一眼便道,“塞纳河?”

“是啊。”明诚随口应着,退后两步端详自己的作品,看得满意了,又几笔在岸边勾勒出一个灰扑扑的人影,“这是我。”

明楼想起他挂在衣柜里那件灰色外套,没作声。

他带着点期待地看明楼,明楼会意,从他手里拿过画笔,重新蘸好颜料,在身边画了个穿黑色风衣的,更高些的身影,再用指尖一点,明诚笑道,“这是大哥?”

两人一灰一黑,比肩立在天幕下,几乎融进身后缭乱的背景里。

明楼端详半天,摇头道,“构图差了点啊。”

不挑毛病就不是他了。

明诚撇撇嘴,收了画笔,一抬头望进他眼里,手向那幅画指过去。

他该摊牌了。

“我想一直跟着大哥,以后也是。”

室外阳光美满,透过光洁明亮的玻璃窗洒进来,连空气中飞扬的细小尘粒都照得清楚。明楼看他一眼,摆出公事公办的架势,轻描淡写地说:“你当然会一直跟着我,只是上级还没有新任务——”

“大哥,”这次他的话被中途截住,明诚注视着他,变戏法般指掌一翻,手里捏着一朵纸玫瑰,这还是他在回程的火车上匆忙折的,辅以明家人惯用的伎俩,看似简单得可笑,却没人能比他更深情。

“无论工作还是生活,我都想陪伴您,我想与您共度一生,希望您允许。”

明楼以审视的眼神看着他,直到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寒酸似的收回视线,盯着自己的脚尖。

他故意说:“大姐还指望你以后找个合适的姑娘,早早结婚生子。”

“您也是这样指望的吗?我不想找,您也不能找。”

小伙子着急了,赶忙上前一步,语速也变得更快,明楼的嘴角绷得平直,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,却还是想惩罚对方的故意隐瞒。

“大哥……”

明诚的语气软化下来,眼睛湿漉漉地望过去,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,那是一种明楼无法拒绝的神态,大概在伏龙芝苦练了一年的演技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,于是他笑起来,勾过指节在弟弟眼下轻轻一蹭。

“不找就不找,都多大了,也不嫌丢人。”

明诚的眼睫轻巧地扇动一下,“那我可以吻你了吗,大哥?”

 

入夜,明诚轻轻推开明楼的房门。灯光透过窄窄一隙照在床铺上,他看见大哥肩背的弧线,在一层薄被下起伏如山峦。

明楼还没睡着,只翻了个身,眼也不睁地道:“看什么,还不睡觉?”

“我睡不着。”

明诚半个身子探进去,带着点期许意味地回应道。

明楼见他要进不进的,索性躺到床里侧,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过来。大哥允许他踏入自己的领地,明诚即刻进门,摸着黑爬上床,自觉钻进明楼足以盖住两个人的被子里,一双手臂环上那温暖的腰间,明楼也伸手,将他严实搂在怀里,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。

“您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卧室摆一张双人床?”

明诚状若不解。

“你为什么要在半夜摸上我的床?”

明楼反问。

年轻人闷在他大哥的怀里笑。

过了一会儿,明楼突然道,“我睡不着。”

听到这话的人在黑暗里睁开眼睛,睡得毛茸茸的发顶在明楼的下巴上蹭了蹭,手蠢蠢欲动地向下三路探过去,还没摸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,就被明楼抓住手腕,“别乱动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

还有别的方式来哄大哥睡觉,他顿了顿,便念起那首夹在明楼书页里的小诗:

 

“Let me not to the marriage of true minds

(我绝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)

Admit impediments. Love is not love

(会有任何障碍;爱算不得真爱)

Which alters when it alteration finds, 

(若是一看见人家改变便转舵)

Or bends with the remover to remove:

(或者一看见人家转弯便离开)

 

……”

 

明诚的英文发音很好,不像以此为母语的人们那般自然流利,却单有一番字正腔圆,再辅以得天独厚的低沉嗓音,念完一整首再看,他的大哥已经安稳地睡着了。

 

感情一帆风顺了,日子却也过不好。

安稳不过是表象,血与火的人生才是真实的,那些胸怀大志的人们,都选择在黑暗里挣扎求存。

明楼收到他研究生时导师汪芙蕖的来信,邀请他回国就任新政府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一职。

即便身在欧洲,上海的情况也同样为人所知,明诚垂着手站在大哥身旁,见他将信读罢又放回,神色安然。

他知道明楼心里已有定夺,更知道一旦回国将直面风雨,而他无论如何要与大哥站在一处。

上海是要回的,家也是要回的,端看处在什么样的位置,才能做更多的事。

他也设想过以后的状况,依明楼的个性,本不在乎在他的多层伪装上加盖一副新的面具,身居要职才方便他施展手段。明诚为他担忧,坚持归坚持,何必连自己一辈子的声誉都要填进去。

明楼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一贯儒雅的学者面貌显得赤心磊落。

何止声誉,有朝一日家国需要我的性命,我也绝不吝惜。只这一句他没有告诉明诚,暗自收在心里。

乌云蔽日,有风击窗。

明诚伸手按住明楼的肩,屋外山雨欲来,指掌下的身躯纹丝不动。

大哥唱过《苏武牧羊》,卫兄把话讲差了,男儿志气当自豪。忠肝义胆天日照,平生不怕这杀人的刀!荣华富贵全不要,我受贫穷也清高。

彼时他坐在明楼身旁,一段京胡拉得神采飞扬。此刻他望着明楼沉静的面庞,如见命运,心里蓦地难过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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